Hi,在阅读正文之前,小溪想先邀请您闭上眼,给眼睛放个假,让它休息一下,用耳朵来欣赏下面这个故事,或许您会有不一样的收获与看见。
2019年12月13日,晚上九点。
我的同事带我穿梭在繁忙的北京首都机场大厅内,快速地吃了点晚饭,之后迫不及待地登上了飞往上海的航班。
我坐在飞机中段靠后一些的位置上,左右各有一条走廊。
可能是因为我们到机场有点晚,好的位置都被别人选了,所以我与同事都零散地坐在不同的位置上。
坐下二十多分钟了,飞机丝毫没动!
就在我心生疑惑之时,机舱内响起广播:“尊敬的旅客朋友,由于航空管制,我们还没有接到起飞的指令。请大家在座位上耐心等待,如有最新消息,我们会尽快广播通知。”
广播结束后,机舱内一片安静,以往如果出现类似情况,总有一些人会啰嗦几句,但这次却出奇的安静。
可能是因为晚班飞机票价便宜,大家并不是太在乎几点到上海,只要有位子坐,能安全到达目的地就行。
我从兜里掏出手机,解除了飞行模式,很快微信消息声就“叮当叮当”地响个不停。
我点开微信,看到杨杨发来的信息。
她说:“小溪,负责手牵手‘安宁之家’赋能培训·上海站活动招募的李彦老师说,活动可以增加一个名额,她晚些时候发报名链接,到时候我再拉你入群。”
这场活动的主题我一直都很感兴趣,当听到杨杨说要去参加的时候,我连考虑都没考虑,就决定要跟她一起去,不过当时报名课程的人已经满了!
我拜托杨杨再跟老师沟通一下,哪怕是给我一个旁听的位置我都很满足!
没想到经过杨杨的沟通,我得到了机会,而且是可以参加培训的名额。
我回了几条信息,就把手机揣回了兜里,闭上了眼,轻轻靠在了椅背上。
不知为何,近两年我特别害怕坐飞机,但我因为工作需要,常常出差,不得不坐飞机。
在飞机落地、人离开飞机的那刻,我都有一种自己是一名死刑犯,在执行枪决的前一分钟被特赦、获得自由的感觉!
这种滋味很有快感,也很刺激,但在这过程中身体又极其难受,心情非常焦虑不安。
这是一种隐藏在心底深处的恐惧,和对那些不受自己掌控的事物的无助!
用最简单的两个字描述就是——怕死。
为什么会怕死呢?
是因为担心在死前自己还有未了的心愿?
还是恐惧死的过程会很难受?
亦或是担忧死后究竟会去往哪里,不知道所要去的地方比现在的世界更好还是更糟糕?
这一道道问题都像九连环那般复杂与难解,没有一个问题是我能在短期时间内找到答案的。
正当我的左右脑一直为死亡的话题争得喋喋不休之时,牵引车缓缓地拽着飞机脱离了廊桥,准备起飞,这令我原本放松下来的身体又紧张了起来!
之前听深圳的同事天华讲,飞机最关键的就是起、降这两个过程,所以每当飞机开始起飞或降落时,我的神经总是处于最紧张的状态。
我双手用力地抓住了左右扶手,在此之前把安全带紧紧地扣在了身上,以至于安全带在我的肚子上勒出了一条深沟我都浑然不觉!
飞机发动机发出巨大的推动力,伴着我紧紧揪在一起的心脏,奋力往跑道尽头飞奔。
我耳边还时不时听见飞机骨架在跑动时发出的“嘎吱”声。
不久,飞机机头一翘,整架飞机腾空而起,离开了地面,飞往此行的目的地——上海。
2019年12月21日,周六。
一早八点,我和杨杨约在二号线东昌路地铁站碰头,我与她今天要去参加“安宁之家”赋能培训·上海站的活动。
不知道是巧合还是老天故意的,今天的天空灰蒙蒙的,还下起了小雨,我的心情有点小郁闷和压抑,这样的气氛太合适今天培训的主题了。
我与杨杨打了一辆出租车,花了半小时到了培训的地方。
此时教室里还没来多少人,杨杨带我先签好到,填写了当日的能量状况表,随后她把我安排在了相应组别的座位上。
我所处的教室大约可以容纳四五十人,六张桌子在教室里摆成了三列,分了六组,我坐在第六小组。
时间到了九点一刻,参加培训的人大概只来了三分之二!
此时,在我座位前方的讲台上,主持人简短地介绍完培训内容,接着请出了今天的培训带领老师:王莹。
王莹老师大概三十多岁,是一位内心有谱、外在略微带点幽默的老师。
我小口啜着杨杨从全家便利店给我带来的加浓拿铁,耳朵专注地听着王莹老师讲的内容。
老师与在场的学员约定了课堂规则,我们以独特的两两互动方式介绍了彼此,接着开始了真正的培训。
王莹老师从事临终关怀工作已有十多年之久,她是“手牵手”临终关怀公益项目的创始人之一,在汶川地震时期还深入灾区做过志愿者。
当听到从麦克风里传出的“临终关怀”几个字时,我全身的神经不由得一抽,内心也涌上来了一些好奇。
我想,临终关怀是给即将死去的人服务的,应该怎么做呢?有些什么内容?
很快老师就讲起了临终关怀的缘起:这项服务最早起源于英国,后进入日本,再传到台湾,最后才进入中国大陆。
临终关怀的创始人是一名令人尊敬的护士——西塞利夫人。
老师讲完以上的内容,钟表的指针已经指向了中午十二点。
我与杨杨走出教室,外面依然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。
我们想在周边找个地方吃午饭,然后回来继续下午的培训。
此时离飞机起飞已过去半小时,飞机到达了一定的高度,进入平飞状态。
此刻,我的大脑给全身释放了安全的信号,我也在心里寻找着安慰自己的各种理由。
比如,飞机是所有交通工具里安全系数最高的;我坐的这架飞机有双排通道,那就证明至少有两组发动机,如果不小心坏了一组,另外一组还能正常工作。
我的手慢慢从扶手上放松了下来,我发现自己的手心里全是汗,我的后背也全湿了。
虽然我不知道刚才用来安慰自己的借口是否科学、能否经得起推敲,反正我觉得在我心情与身体紧张的时候,这些方法还是挺管用的。
平飞了大约二十分钟后,空姐们一前一后地推着餐车路过我身边,其中一位问我:“先生,有鸡肉饭、炒面,请问您吃点什么?”
我摇了摇头,表示什么都不想要。
“那先生需要喝点东西吗?”
这是一个好问题,我思索了片刻,说:“要一杯可乐,加冰,谢谢。”
拿到可乐后,我两三口就喝完了,然后“喀拉喀拉”地咀嚼着杯子里剩下的冰块。
这时,坐在我右边的一位先生递了一颗糖给我,说:“哥们,您的耳朵是不是有点难受?把这个糖放嘴里,耳朵就会舒服许多。”
见这位先生这么客气,我接过了糖果,丢进嘴里,道了声谢。
他又接着问:“哥们,我看您这是第一次坐飞机啊?”
我冲他点点头:“是的,你怎么看出来的呢?”
“我观察您很久了!飞机一动起来,您的眉头紧锁,手也死死地抓住椅子扶手,我猜您肯定是第一次坐飞机,所以很紧张吧。刚才我就想给您一颗糖含一下,可以缓解一些不舒服。”
听到先生对我观察得如此仔细,还推测出我是第一次乘飞机,我心里不由得暖了一下。
其实我也没统计过我到底坐过几次飞机、飞了几公里,反正从2013年到现在,几乎每个月可能都要出差几回,我印象中忙的时候一个月出去过六次。
那位先生见我对聊天并无多大兴趣,也就没再找我说话了,我正好借这个机会睡一下。
杨杨和我在培训场地附近吃了个简餐,回到教室后,我们开始了下午的培训。
下午依然还是王莹老师带领培训,她说:“今天来参加培训的每一位学员都是安宁活动家,我们的使命就是提高死亡质量。我希望今后你们都能走进安宁病房,或是走出去时可以让更多的人正确认识死亡。”
王莹老师给我们介绍了“手牵手”临终关怀在中国哪些城市开展了活动,以及哪些医院有安宁病房等内容。
之后我们进入小组讨论,每个人都拿到了一张“我的三嘱人生计划”。
以前看港剧的时候,我经常看见电视剧的主人公在死之前会请律师帮自己立遗嘱,但我觉得遗嘱这玩意儿和我或是穷人没多大关系。
可当杨杨给我念了“我的三嘱人生计划”的内容时,我才发觉,原来遗嘱是每一个人都应该拥有的权利。
“我的三嘱人生计划”包含三部分内容:
第一,医嘱:例如心脏急停时是否要做心肺复苏,到了无法自主呼吸时是否要切开气管进行插管,病情到了怎样的地步可以选择放弃治疗,等等。
第二,遗嘱:包括存款、房产、金银首饰等一切与财务相关的安排。
第三,预嘱:未了的心愿委托,以及死后的追悼会如何安排。
我听见大家对第一个内容产生了极其热烈的讨论,而且每个人的诉求都是不一样的,我从大家的讨论中抽离了出来,观察他们,感觉很有意思。
真不敢想象,原本死亡是一个很晦气的话题,多数人都选择避而不谈,此时教室中的四十来号人居然能如此投入,嘻嘻哈哈地谈论,一种又好笑又很感动的奇怪感觉涌上我的心头。
大约过了二十多分钟,每个小组选了几位组员上台分享组内讨论成果,他们的想法与见解真让我大开眼界,我在心里暗暗地说:“这群人真是不怕死。”
王莹老师做了简短的总结与回顾,接着她说了两件事。
首先,她几年前被查出癌症,其次,她不想将来在临终关怀工作十几年的经验跟着自己一起灰飞烟灭,所以才有了这次的生死课堂与培训。
王莹老师希望在场的学员都能为提高死亡质量贡献自己的力量,做好安宁活动家。
伴着王莹老师的期望与每个小组的课后任务,这一天的培训宣告结束。
不知不觉,我在飞机上已经睡了一个多小时,醒来后却再也睡不着了!
我突然想起杨杨说过,如果要去参加那场“安宁之家”赋能培训·上海站的活动,先要填一个“死亡十四问”的问卷,所以我戴上了耳机,打开了问卷,浏览着这十四道题。
读完这十四道问题后,我不由得深思,每一道问题都字面简单,但回答起来却那么令人左右为难!
另一方面,我还是第一次知道一个即将要死之人还有这般多的权利,可见我对死亡的知识是多么匮乏啊。
不过死亡是一桩奇怪的事情。
家里的长辈终其一生都在假装它并不存在,尽管它是每个人生命的最大动机之一。
我身边其中一些人有足够的时间认识死亡,他们得以活得更努力、更执着、更壮烈。
有些人却要等到它真正逼近时才意识到它的反义词有多美好。
另一些人深受其困扰,在它宣布到来之前就早早地坐进等候室。
我害怕它,但我更害怕对死神一无所知的时候,它却已经悄悄掐住了我的灵魂,勒紧我的脖子,让我跟亲人和朋友说一句再见的机会也没有。
我默默打开手机备忘录,想先把问卷里的第十一个问题“给自己葬礼的讣告或悼词”写出来,不过我之前从未参加过追悼会,也不知道悼词与讣告该如何写!
不管了,反正就是自己死后留给那些来参加追悼会的亲人和朋友的话。
在“生死课堂带领人”培训结束的最后,杨杨带我找到王莹老师交流了几句。
虽然我来参加这个培训,了解和学习了安宁活动家的技能,但我自己还是挺恐惧死亡。
另外,如果某一天像我这样的人作为一名临终关怀志愿者走进安宁病房,我不知道这对于即将离开这世界的人而言究竟是好是坏?
带着这样的疑惑与好奇,我请教了王莹老师。
Q(小溪):其实我是很恐惧死的,现在好像越活越怕死了!
A(王莹):我也是从恐惧死亡挨过来的,这很正常。可能每个人面对死亡的态度都不太一样,我见过有些人真的一点都不惧怕死,所以我觉得你怕死没有问题啊。
Q(小溪):你觉得我眼睛看不见,假如作为一名志愿者,我走进安宁病房,病人会有什么反应?他们会接受我吗?
A(王莹):这个我也不清楚!但是我觉得你可以尝试一下,至少你的行动是积极的。
我和王莹老师简单地聊了几句后,就互道尊重,说了再见。
在经历了两个多小时的飞行之后,飞机马上就要抵达上海虹桥机场了!
伴着飞机降落的失重感和耳朵的不舒适,我压抑着内心的不安,终于写好了给自己的悼词:
当你们在失去灵魂躯壳前悼念我的时刻,我正赶往多数人害怕但又好奇的世界去。
也许我离开之时有点可怜,或还算体面!
不管怎样,我不希望你们悲伤、流泪,因为这一天迟早会到来。
我一生中都在对不起别人或是别人对不起我中度过!
因此我懂得了爱,同时爱也馈赠给我四个字:等待、希望。
今天我也将这四个字赠与您。
按照问卷要求,悼词要写一百四十四字,算上标点符号不多不少,我正好写了一百四十四个字。
过去总会使人悔恨,未来也使人焦虑,或许只有当下是真实存在和可以把控的。
我无法预知我哪天会死,也不知道会以怎样的方式告别世界,更不清楚死后会去哪里,所以留给我的只剩下了认真过好当下——这才是我最应该面对的课题。
生活在这个日新月异的世界的我,也应该多思考关于时间的问题,摆好自己与时间的关系。
“做时间的朋友”不是一句鸡汤文,而是我面临的最实际的问题和意义。
谈死不是危言耸听,也不是闲来无事,谈死是为了更好地活着。
耳边传来“咚”的一声,飞机稳稳地落在了跑道上,随后安全带被解开的“咔啦咔啦”声响起,广播内传出:“期待您下次选乘本次航班,祝您旅途愉快。”
—————— The End ——————
溪言嬉语
一个故事,点亮一个火花,燃起一个希望,
在平凡的岁月里记录每一次值得珍藏的记忆。
文字 | 小溪 录音 | 汀兰 排版 | 弯弯 图片 | 网络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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