双男主完结文:情不自禁

双男主完结文:情不自禁

查锦欣 2024-11-25 技术 791 次浏览 0个评论

有一天当你发觉你爱上一个你讨厌的人,这段感情恰恰是最要命的。

这句话是他的养母同我讲的。

那时候年纪轻,觉得自己什么都懂,以至于失去了某些无法挽回的人都表现出一副无所谓的姿态。

与他相识于纷乱的九州,战火连绵,很多人都自顾不暇。

一九三三年九月,母亲带着我和两个兄弟逃往九州。

全然陌生的环境,房子虽简陋,空气中也总弥漫着潮湿闷热的气息,但总比以前那个随时会被轰炸的地方强。

我们打了几份杂工,勉强维持平日的生计。

阿生是兄弟中最小的,经过多次商量,仍然决定让他去上学堂。

好在学费不高,阿生的成绩极佳,生活好不容易有了盼头,学校让阿生寄了宿,我担心他有难处,于是便时常去探望。

穿过市街,行过一段泥泞小道,过了木板桥,再坐上那辆挤满人的黄色铁皮车,就到了阿生上学的地方。

铁皮车便宜,不过我还是喜欢走路。

过桥后有条铺满落叶的巷子,又长又绕,像是有走不完的分岔口。

记不清是哪个分叉口,只是那天九州罕见地没下雨,他举着把伞站在树下,在这贫乏之地略显突兀。

他像个温润如玉的贵公子,一身笔挺的白色西装几乎没有褶皱,他的脸色有些许苍白,两颊上泛着红晕。

即便这样,他仍然站得很直。

原本想就此走过,却被他叫住了脚步。

我苦笑着看向自己卷了边的袖口,离他两米的位置站定,开始用九州话同他交流。

他说他跟我是同一个地方的人,只不过因为战乱,举家搬来了九州。

我也看出来,他是个富家公子,遗憾的是,他似乎看不见。

难怪在晴天打着伞。

他请求我送他去附近的旅馆,到时给予我一笔丰厚的佣金。

有多丰厚?

他掏出钱包抽了几张大钞,足足够我们一家人三个月的花销。

我问他,“您确定吗?”

他宛若单纯至极的孩童,毫无保留地将信任交付于我。

“我拿了多少钱?”

我如实回答。

他仍面不改色,寻找着我的方位递过来钞票,“麻烦了。”

有钱人真是奢侈,我想。

也亏得阿生不晓得我要去学校,我小心翼翼地将钱叠放到内兜里,挽起袖子搀扶着他折返。

“先生怎么称呼?”

“我姓曾。”

……

后来我们到了旅馆,他隐隐发起了烧,我摸着兜里同样滚烫的大钞,咬牙照顾他整整一晚。

为此,回去时还受到母亲的责罚,异国他乡,任何没有交代的暂别,都令人心惊胆颤。

曾先生,这是我与他的第一次交集。

旅馆一别后,我有很长时间没见过他。

那会儿心里难免惋惜,毕竟如此阔气的雇主太少见,起初,我还奢望过曾先生能让我去他家里当长工。

又过半月,到了年末,九州同样过年,母亲拿出钱来让我去买些吃的。

大哥天还没亮便去拉车,阿生放了假,接他出学堂后,我带他去买了些他爱吃的,还有一只鸡和两双鞋。

一双给大哥,一双给母亲。

母亲四岁就裹了小脚,前些年废除这一陋俗后,来九州就更难买到适合的鞋。

再加上她的眼睛不好,我与两兄弟又都是粗汉,对缝缝补补一窍不通,因此花了不少钱。

回家的路上,阿生贪玩,差点碰上车,司机下来呵斥,看那擦得油亮的车身,我心下就凉了半截。

僵持着,一只关节分明的手伸出后窗敲了敲,司机转身,毕恭毕敬地开了车门。

我的视线从他的黑皮鞋移至他五官立体的英俊脸庞,惊讶道,“曾先生?”

曾先生仍记得我,这让我欣喜若狂,不仅如此,他还邀我与阿生坐车。

“上次还没来得及好好感谢你,可让我一顿好找。”

他面上带笑,全然看不出是个失明的人。

我自知不妥,反复斟酌后开口,“曾先生不必如此,您当时给我的酬劳很高。”

闻言,曾先生笑意更深了,他取下胸前怀表递了过来,“收下。”

我看着华丽的表盘,金色的秒针正缓缓地转动,脑海中响起方才阿生上车前悄悄在我耳边嘀咕的话。

他说,“二哥,先生的表可真好看,闪闪的。”

想来曾先生听力敏感,将阿生的话给听进去了。

我连忙推了回去。曾先生却执意按住我的手,他的手很漂亮,也没什么茧,青色的血管隐现在白皙的肌肤之下,力气却比我想象的要大。

他温声道,“拿着吧,算是额外的酬劳,不要有负担。”

怀表在手心滚滚发烫,阿生紧靠在我身侧,他大着胆子对曾先生说,“先生家会雇童工么?阿生虽然只有八岁,但会干很多活儿!”

我瞪大眼睛低呵,“胡闹!你可是要上学的!”

阿生不满,他看上曾先生的出手阔绰,又怕我生气,只得重重哼了声,转头趴向窗边。

曾先生被逗笑,他收回手慢条斯理地搭在膝盖上,“先生家不雇童工,不过可以雇你二哥,你觉得如何?”

阿生的嘴巴张成一个圆,他重重点头,“谢谢先生!”

无巧不成书,此时的我似乎成了哑巴,绞尽脑汁也想不出几句恭维曾先生的话,于是干巴巴地学阿生说了句。

“谢谢曾先生。”

车子也恰时驶出嘈杂的街市,最后停在一座木屋前。

出于礼貌,我邀请曾先生进屋坐坐,曾先生以有事为由拒绝后,我长长吁了口气。

即使他看不见,可哪有工人邀请雇主的道理?

母亲得知这件事后很高兴,甚至多添了一道菜庆祝,只是在分鸡腿时犯了难。

我起身去拿碗筷,淡淡道,“给大哥跟小幺,我不吃。”

母亲笑了,将一盘萝卜推了过来,“我们老二随我,爱吃萝卜。”

我垂眸扒着饭,外面淅淅沥沥的小雨拍打在地面上,窗上。

楼上的租客舞女正有一搭没一搭地哼着小曲,她的常客已经很久没过来了。

那是个九国人,他曾说过要迎娶舞女回家,可他的家族守旧,要求女子的背景及身体都是干干净净的,也不准是金发碧眼的异国人。

男人离不开家族权势,舞女坦言跟他只为了钱无关风月。

照顾完曾先生回来的那天,刚好撞见两人大吵,舞女只着一条吊带裙,她跑过来抱住我,赌气地朝男人道,“不只有你,其他男人我也照样亲密!我就是这样浪荡的女人!”

男人怒了,良好的修养让他不断平复着情绪,他挥着拳头砸在墙上,血肉模糊。

最终他含着泪对舞女说,“我们真的完了。”

随着关门声响起,舞女放开我,瑟瑟发抖地搓着双臂,她扯了扯红唇,“不好意思,能麻烦你帮我拿只烟吗?”

我找到烟给她,她哆嗦着唇瓣含住烟嘴,说了声谢谢。

我点头离开,母亲见我回来,又气又笑,责罚我过后,她补上一句, “以后少跟那不知羞的舞女接触。”

正常的男欢女爱,怎么是不知羞呢?

“二哥,母亲跟你说话呢!”

我回过神,母亲担心地看着我,她夹了块鸡肉放到我碗里,“以后可就少回家了,多吃点。”

“知道了母亲。”

之后我就去了曾家打工。

曾先生对我很好,他把贴身照顾他的人换成了我。

我要做的事情很简单,伺候曾先生穿衣整理,还有吃饭。

曾先生身子骨弱,经不起折腾,每次都是早早地歇息,为了以防他起夜不方便,我准备了处睡铺,好让他喊我。

在我之前有个丫鬟,曾先生不愿提她,只道了句不知轻重。

那丫鬟我见过,比曾先生还要大个两三岁,模样俏丽,十五六岁时就安排到曾先生身边。

若不是后厨的佣人们喜欢聊闲话,我也不会不经意听到原来丫鬟的作用不仅仅只有这些。

曾先生是被收养的,他与曾家多年前被绑架的大少爷长得一模一样,深得曾家人喜爱,认为曾先生就是大少爷投生回来的。

收养那年,曾先生才五岁,已经意外失明。

也许是大家族的旧俗,待曾先生十三岁时的那年冬天,就安排了那丫鬟到他房里。

美名其曰,暖床。

可丫鬟都等到了二十好几,曾先生都没有碰过她。

接下来的话我没敢再听,无非就是些下三流的污言秽语。

拿着主人家的钱,嚼着主人家的舌根,这样的事我是最不想遇到的。

况且如今我是曾先生亲自雇回来的人,更是要避讳三分。

照往常一样,我去厨房端了碗糖水。

曾先生近日失眠,听闻喝糖水能缓解烦躁失眠后,便嘱咐我每日都要煮上一锅。

“曾先生都只喝一碗,煮大锅实属浪费。”

“那又如何?剩下的你也可以吃了去。”

“姚师傅说那是偷食。”

“你听他做什么,要说偷食,那可没谁能比他姚厨子更容易了。”

“曾先生怎知……”

“不过是一双眼睛看不见罢了。”

他说话的时候总是副沉稳正经的神情,看起来完全不像盲人。

吃完糖水后,曾先生撑着桌子起身,“修年,我想出去走走。”

闻言,我有些迟疑。

自来到曾家后,我才发现曾家人是不怎么让曾先生外出的。

头一次遇到曾先生那会儿是例外,守后门的佣人闹肚子暂时离开,这才让他一不小心出了门。

不过说来也巧,曾先生重情义,一直让人寻我,可惜无果,怎料年末那天出门办事就撞上了,阿生先提了雇工一嘴,曾先生也就顺水推舟。

在曾家工作的这段日子,我已经寄了三次工资回去,家中条件改善了不少,因此始终将曾先生的恩情牢记在心。

我收拾碗筷,回他,“先生要告诉老爷夫人么?”

“不。”

这话令我犯了难,却还是带着曾先生出了房门。

“曾先生想去哪?”

他答非所问,“你不怕被老爷夫人责怪?”

我护着他下了台阶,默默道,“要不是曾先生,我们家还未能过上好日子。”

曾先生笑了,他笑的时候嘴角有桃涡,搭在他俊逸非凡的脸上竟全然没有违和感。

他说,“修年,你同我一样是曾姓?”

“是。”

不过同姓不同命。

他笑意加深,“看来我们五百年前便是一家。”

我微愣,低声道,“曾先生抬举了。”

他脚步顿了下,轻声嘟囔了句。

曾先生以为我没听见,其实我听见了,他说了句“榆木脑袋。”

这样的曾先生是少见的,我若无其事地扶他到后门,守门的小马拦住了我们。

“少爷要出门?”

曾家仍保留着以往的叫法,全府上下只有我唤曾先生为先生。

曾先生说这样喊好,他其实是介意因为失明而无法读书的事,尽管他很多方面都已经极力做到最好。

先生先生,显得学问很高。

我没有那么多心思去了解曾先生的想法,只是对小马点头,“先生觉得闷。”

小马挠头,他来这也不是太久,犹豫着,他试探性地问我,“要先禀告下老爷夫人么?”

话音刚落,曾先生握着我的手捏紧。

我回他,“有我在,少爷不会走远的。”

许是看我保证过了,小马拉开门拴。

九州的河很多,过了后门,想去集市的话还得坐一趟船。

我的目光在曾先生身上停顿了下又移开,从某些方面来说,曾先生要比我胆大得多。

这次出行,曾家老爷夫人知道后没有生气,只嘱咐我要多多照顾曾先生的安全。

以至于后来热风吹拂的九州盛夏,我和曾先生坐了一遍又一遍的木船,走过一遍又一遍的青石板路,穿过一遍又一遍的街巷,巧的话,还能看见阿生在学校铁门内的草坪上玩耍。

再后来,曾家给曾先生联了姻。

那原本是曾家大少爷的娃娃亲,现在女娃娃从西洋学成归来,两家的亲事就得提上日程了,曾先生因为大少爷才有曾家这么好的待遇,他总得回报点什么。

“她叫明俏,你觉得好听么?”

曾先生面无表情地梳理着怀中猫的毛发,我猜不中他所想,于是中规中矩地回,“名字都是长辈给的,自然是好听的。”

毛绒绒的肥猫突然呲牙咧嘴地叫了声,跳出曾先生的怀抱,从敞开的窗缝中溜走。

外面下着雨,我连忙要去捉猫。

“不用管它!”

我望着肥猫越来越小的身影缓缓关了窗,雨水溅了一手,很凉。就像是曾先生发出来的声音,冷得彻底。

明俏小姐来了。

她抹着很香的脂粉,穿着漂亮的长裙,身后的佣人领着一大推西洋物。

人如其名。

曾家老爷夫人被她哄得很开心,招手让我带着曾先生赶紧进门坐下。

明俏小姐很是熟络,她主动拿着一个价值不菲的盒子过来,上面还系着丝带。

“行鸩哥哥,这是我专门为你挑的,你喜欢吗?”

我接过盒子打开,低声道,“曾先生,是支钢笔。”

闻言,曾先生嗯了声,面容平静地朝向明俏小姐的方向,“谢谢,很喜欢。”

曾夫人喜笑颜开,“鸩儿,明俏刚过来,你带她去多逛逛,顺便谈谈心。”

“好。”

见曾先生答应,曾夫人使眼色让我去搬明俏小姐的行李,我迟疑了下,却还是让明俏小姐代替我扶过。

“修年,过来。”曾先生喊我。

我微愣,就听到明俏小姐急忙道,“行鸩哥哥,我可以扶你的。”

曾先生的手缓缓从明俏小姐的臂弯中拿出,“修年可以,就不麻烦明小姐了。”

气氛有片刻的静谧,最终还是曾夫人打圆场,“我让他去帮明俏搬行李,这样,你让明俏先扶着你,你带她走走。”

话落,曾先生脸色微冷,听曾夫人这意思,还有明俏小姐送的礼物,敢情明俏小姐还不知道自己的未婚夫失明的事情。

果然,明俏小姐就接着道,“行鸩哥哥,你脚受伤了就不要勉强,我也可以扶你的。”

曾老爷和夫人面色变了变,嘴角僵硬的弧度直至曾先生的一声好才松懈下来。

连我都已明白,原来这段时间放任曾先生出外锻炼,就是为等这一天。曾先生的记忆和反应能力都是极强的,若真想隐瞒,明俏小姐一时半会儿还真发现不了。

可瞒得了一时瞒不了一世,我看向明俏小姐明媚的小脸,只希望她得知真相后不要去怪罪嫌弃曾先生,他不愿这么做,可曾家对他有恩。

天大的养恩。

是夜。

又下了一场大雨,雨水砸在地板上的声音让人听着生疼,难以入眠。

曾先生翻了很多次身,不知过了多久,他坐起身来,我也从我的床铺里出来走到他床边,轻声问,“曾先生怎么了?”

曾先生沉思了半响才道,“修年,尝过女人的滋味么?”

他问这话的时候天空闪过一记闷雷,碰巧照出他此时的表情,很是严肃认真。

可我的脸却火辣辣的,带着莫名的羞耻感摇摇头,随后又意识不对,只低低说了句,“没有。”

曾先生敛下眼皮,浓密纤长的睫毛在眼底投下两排阴影,他又问,“那你看到最漂亮的女人是什么样的?”

我想起那天舞女投怀送抱的模样,怔怔地回,“有点香,很软,很白……”

曾先生听着听着就笑了,他说,“在我眼里,女人跟男人没两样,小孩,老人,年轻人,都只是一片黑。”

他第一次露出无奈的神情,长长叹了口气,“那些所谓香气,呵,跟猛兽似的让人不安。”

闻言,我顿了下,“曾先生也会不安么?”

这话刚说完,猝不及防地,曾先生抓住了我的手臂。

“曾先生……”

他苦笑道,“从小到大,我都是这种感觉,眼睛看不到,也就无法知晓谁真谁假,就是这样害怕地撑到了今天。”

“你知道我之前有个暖床丫鬟吧?”

我诚实回他,“知道。”

“十三岁那年,他们将她送到我房内,裹在我的床上,什么都没有穿。她说她十八岁,还是处子,那双手却像蛇一样拼命要往我衣服里钻。”

曾先生说得平静,身子底下的被褥却被抓得极皱,一字一句道,“恶心透了。”

我的唇微微嚅动着,没敢问他后来呢,曾先生却捂住眼睛背过身躺下。

他说,“修年,去睡吧。”

我去开了灯,顺便将炉子里的火烧旺了些,开口道,“先生还有什么想说的都说了罢,不打紧。”

不知过了多久,曾先生终于有了动静,他低沉又略显急促的声音从被子里传出。

“娶亲的话,我会死的。”

“真的会死的!”

曾先生一向冷静,那天晚上却说了很多杂乱无序的话,也正是那天,我破天荒地对曾先生生出了怜悯之心。

富有又怎样呢?像木偶一般被提线支配的人生,连我都嫉妒不起来。

曾先生病了,是场大病。

明俏小姐来过几次,总遇上他在睡觉,所以悻悻而归。

我端着盛着乌漆麻黑汤药的罐子到房里,曾先生面不改色地喝下,漱完口便接着躺。

他闭着眼问,“明俏几时回?”

“明日。”

我收拾的手微顿,缓缓道,“昨个儿明俏小姐跟她父亲通电话的时候哭得厉害,老爷夫人很生气,让曾先生务必在结婚前将病养好。”

曾先生猛地睁开眼睛,“他们还说了什么?”

“先生要记住,养恩大过天。”

半响,我听到一句——

“出去。”

我轻轻将门关上,同门口站着的夫人问好,转身离开。

不久后,曾先生的病好了,他主动邀明俏小姐出游。

他依然穿着白西装,坐在车内的时候面容沉静,明俏小姐同他倾谈,也只以为是性子不够温热罢了。

有些人就喜欢有挑战性的人或事,容易激起好奇心和胜负欲。明俏小姐就是如此,她看起来很有耐心。

她支开我搀扶曾先生时,我频频猜测,她是否早就晓得曾先生失明一事,若是知道,仍如此钟意曾先生对他本人来说真是件好事,若不是,离开也合他的意。

可若是知道又……

我无法细想,只默默做好自己的本分,照顾曾先生的不便。

那是九月初五,曾先生与明俏小姐出游的第三天。

明俏小姐果然知晓了曾先生失明,她故意在他的杯子里倒进极烈的西洋酒,曾先生没有防备,直接呛得满脸通红。

果然是最坏的结果,明俏不是省油的灯。

曾先生很是生气,我连忙带他回房,踏上楼梯的那一刻,全然不知即将有什么事情发生。

明俏掺了药,令人致幻,不是在酒里,而是在曾先生房里的水壶。

曾先生的吻是我没有想过的,他的唇那样凉,那样软,他的力气那般大,那张清冷儒雅的脸呈现出一副岸上渴水的鱼的模样,迷茫又带着渴求。

整个过程,就像是有蚂蚁在身上爬,从尾椎爬过天灵盖,再从太阳穴两端钻出。

他骨指分明的手拼了命地死死拷住我的手腕,喉咙里不停地发出阵阵喘息声,浓密的睫毛颤个不停,“修年,我,这是怎么了?”

我挣脱他的束缚,颤栗感传遍全身,皱紧了眉毛看他因为不适在难受地蜷缩着。

下一秒,我狠狠地擦过双唇。

两个男人,怎么能?!

我猛然打开门,明俏正倚在墙上肆意地笑。

“行鸩哥哥欺骗我的回礼,喜欢么?”

她的红唇艳丽,全然不觉得自己做了多么令人无耻的事,明明受着最先进的教育,出身于名门望族。

真是个恶毒的女子。

我实在顾不上曾先生跑了出去,街上霓虹灯闪,一旁的歌舞厅正是热闹之际,我只穿一件单薄的衬衣在道上走着,这是我第一次直面九州城繁华的夜晚。

天空飘起细雨,我望着路过的行人,忽然想起那个战火弥漫的故乡,来九州的那天,甚至连口干净的水都喝不上。

眼睁睁看着阿生哭喊得喉咙都要撕裂开来,眼睁睁看着大哥被误伤的伤口在慢慢腐烂,而父亲,也在看不见的地方……

消失了。

来九州的船票,是拼死从死人堆里扒出来的。拥挤狭小的船道混杂各类刺鼻难闻的气味,透过夹板的缝隙出现的那轮弯月,那瞬间才让我明白,我还是活着的。

曾先生呢?

他连看不见弯月都看不见,他还活着么?

我费力地眨着眼睛,雨水渗得生疼。

一九五二年,故土早已归于平静,我再次去到九州,以救助之名。

木屋仍在,我到达的时候,舞女正坐在门口抽烟,她好一会儿才认出我。

“曾先生?”

我点点头,在她旁边坐下。

她似笑非笑地抵着下巴瞧我,“我还以为你死了,没想到成了军官。”

“家乡受难,还有那么多人死撑着,我总不能逃太久。”

“其实我蛮佩服你的,曾先生。”

我细看她,苍老了许多,头发也很枯燥,唯一不变的就是那双媚眼,总是化得上挑。

沉默几秒,我回她,“你的九州话纯正了很多。”

闻言,她大笑,“那是九州男人们教得好。”

八年前,战火蔓延到九州,屋主连夜逃难,她成了这栋木屋的唯一房客。

也许是为了活命,又或者是等什么人,她用自己年轻的身子跟魔鬼做了交易。现在的九州满目疮痍,就连她也衰败了。

我对她说,“土地要征用,木屋得拆。”

舞女吸了一口又一口的烟,最终将烟头丢到地上,然后搂住我的脖颈贴近身子。

我拉开她,她又坚持不懈地贴过来,甚至解着腰带。

避免更多接触,我直接对她道,“那个人死了。”

舞女的动作顿住,不可置信地看我。

我偏过头,内心平静,“娶了门当户对的小姐,因为总是争吵得了抑郁,又在逃难时患上寒症,三年前来到我们部队的时候已经不行了。”

话音刚落,舞女连连退后,嘴里缓缓念叨着,“死了好。”

隔日再到木屋时,舞女已经收拾好行李,将头发束得很高,她叹着气,“曾先生,你跟以前不一样了。”

我笑了笑,“人总会变。”

舞女算是认同我的话,她提起行李又放下,“噢对了,还记得你当时给那家当长工么?也是位曾先生。”

我神色一僵,依然勾着唇,“怎么了?”

“你当年走后的那一天晚上,他来找过你,知道你离开,说是让我再见到你的话转达一句抱歉。”

舞女摇摇头,“明明是个瞎子,还一个人过来。”

闻言,我恍了恍神,记忆回到那天晚上。

始终过不了心中的煎熬,我去喊了医生,曾先生好不容易好了过来,脸色却苍白得像朵快凋零的花。

两家长辈了解到是明俏做的荒唐事,狠狠教育了明俏一番,联姻即将告吹。

当时房里发生的一切,也被我深深掩埋到骨子里。

曾先生还未醒来,我便辞了长工,瞒着母亲回到了故土。

一直有人负重前行,身为国人又怎能不断逃避。

我要活着直到胜利,即便那时母亲如何打骂都不要紧。

“我走了。”

舞女的话打断我的思绪,脑海里只剩下一个念头。

原来曾先生醒来后记得,也找过我。

不知是天意还是什么,任务即将结束时,我遇到了曾夫人,不复以往,她穿着素雅,连最喜爱的口脂都不再涂抹。

她没叫我长工,而是喊我长官。

“长官,我知道鸩儿对你与他人不同。”

“他第一次跟我们提要求,就是留下你。”

“你离开后,他用绝食来逼我们解除联姻,那是我们唯一一次从他口中得知,他钟意的是男人。”

听到她的话,想起那时候相处的点滴细节,我略带厌恶地蹙着眉,“你这些话只会让我讨厌他。”

曾夫人盯着我的眼睛,缓缓道,“有一天当你发觉你爱上一个你讨厌的人,这段感情恰恰是最要命的。”

我刚想说点什么曾夫人却接着道,“长官,我想请您帮忙找人。”

我迟疑了下,双唇嚅动,“找?谁?”

“我的养子曾行鸩,他失踪十六年了。”

“曾长官,还是没有消息。”

回到故土,我派人找寻曾先生整整四年未果,所有人都说希望渺茫,毕竟这个时代,谁也不知道哪次见面会是最后一面。

我也细想过曾夫人的话,我真的讨厌曾先生么?他那时不过是没有意识的举动罢了。

是曾夫人将我深埋的那道疤的表皮揭开,她说曾先生钟意男人,而我恰恰出现,在他举着伞佯装镇定地站在街头,在他发烧无助差点死掉的那一天。

与曾夫人的谈话从来不是因为被曾先生钟意而厌恶,是因为曾先生是个男子,而我也是。

“知道了。”

挂断电话,我站起身往大礼堂走去。蓦地,就见阿生朝我走来。十年前,他也参了军。

他笑嘻嘻道,“听说有人在电影里头找着了失散多年的妻子,说不定也能找着曾先生。”

闻言,我摇摇头拉着他入座,电影放映着,赫然出现一道熟悉至极的身影,甚至面容愈加清晰。

我紧握阿生的手,望着他不解的目光笑着叹气,“阿生,你说的对。”

“曾先生,找着了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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