前几日,我有幸聆听了李焯雄老师(曾为《红玫瑰》填词)的电台访谈。他提到,歌词本身带有一种时间性,它并非一张印着字迹的纸,而是需要时间,在聆听者的耳边慢慢展开,直到下一个字出现之前,听者都无法预知接下来会发生什么。这种不确定性,恰恰是歌词的魅力所在。马世芳老师(华语流行乐的资深评论家)也曾在博客中赞誉李焯雄善于在歌曲的时间里创造悬念,通过歌词的转折与惊奇,让每一句都充满惊喜。
(在此之前,我必须提及,我非常喜欢陈奕迅老师对《红玫瑰》的演绎,那种深沉的情感,仿佛为凯的演唱注入了灵魂。)
当我听到凯演唱的《红玫瑰》时,这种感受尤为强烈。他的嗓音,仿佛将每一个字都赋予了生命,每一个转折都充满了情感。
我记得,当他唱到“梦里梦到醒不来的梦,红线里被软禁的,红。” 时,后半句逐渐减弱,最后一个“红”字轻轻错开了节奏,略作停顿,然后伴随着微微的沙哑,又温柔地回到鼻腔,给人一种如梦似幻的感觉。那一刻,我觉得“红”这个字,不再仅仅是一个形容词,而变成了红玫瑰本身,鲜活而生动。
那一刻,我仿佛置身于一个民国时期的华丽房间,镜头缓缓扫过房间的每一个角落,最后定格在一朵红玫瑰上,周围的一切逐渐模糊,只有这朵红玫瑰,清晰地出现在眼前。
我还喜欢他唱到“握在手中却流失于指缝,再,落空”时的表现。“再落空”三个字,他唱得松散而自然,其中“再”字之后伴随着一声微微的喟叹,那一刻,整首歌中那种如梦似幻、无法把握的无力与自嘲,仿佛变成了一根藕丝,被轻轻地牵引,越拉越远,而所有人都知道,它终将会在某个时刻,猝不及防地断掉。
凯的演唱,让我感受到了那种娓娓道来之后的定格,也感受到了醉梦酣眠之后的突然空荡。年仅15岁的他,能将这样的情感表达得如此淋漓尽致,我不得不惊叹,这就是有画面感的歌手的天赋与修养。
李焯雄老师对作词的理解非常视觉化,且带有内在的精致韵律。而一个优秀的歌手,应该有能力在听众的脑海里再现这种视觉进程。凯,做到了。
每当重温各种舞台,弹幕中总有“好喜欢这个尾音”,“我是‘谎言’粉”这样的评论,而我自己也会想,为什么凯的歌曲总是会吸引人关注到一个尾音或一个细节呢?我想,这就是因为他真的就是这样一位细腻的歌手,他用咬字、音量、语气构成的每一个转折,每一个特写,都让我们这些听众,深深地感受到了。
《红玫瑰》这首歌,对我来说,并不仅仅是一首普通的芭乐情歌,它始终含着一点点漫不经心的华丽感。比如鼓的节奏设计,加入了大量的十六分音符和六连音,这种节奏设计,给我带来了强烈的动感。同时,整首歌的音域跨度不大,词的密度相对大,总的来说,这首歌的叙述感大于抒情感。
《红玫瑰》的歌词金句迭出,引得恋爱的人都有共鸣,但这并不等于它可以走苦情的演绎路线。这首歌实际有一种内省自嘲式的感伤,相比于一个人对另一个人求爱不得的失落,它更加是一个人面对爱情与爱情对象的复杂性时所感到的自我失控。联系张爱玲的原著小说(她也是《红玫瑰》的作词人最欣赏的作家),或许也更能体会到这一点。
凯演唱了两个版本的《红玫瑰》,在第一个版本里,他唱得偏于外放,从面部表情就可以看出来。但是在三个月后的第二版里,我可以感到凯对这首歌的许多调整:他大部分的尾音都是收住的,两个副歌末尾的“落空”更是有很明显的转回鼻腔的设计。这样不仅符合整首歌的内省式氛围,也唱出了一种极其符合歌曲律动的慵懒。
总的来说,在第二版里,听众不再感到歌者如箭镞一般冲向自己耳朵的强烈情绪表达,他们感到的是一种情感的来回,时而向别人伸手求助,时而又认为一切求助都毫无意义,这种情感起伏构成的自我逡巡是更为绵长醇厚的动人。
这篇乐评,我想送给那三个月,送给王俊凯的思考、努力和天赋。他的每一次演唱,都让我们感受到了音乐的魅力和他对歌曲的理解。
作者:诗学武器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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