国产荧幕，正在360°开发“美”。

美人。

“撕漫男”“神颜”“脸蛋天才”“四千年一遇”……

精致到头发丝。

武装到牙齿、肤色、唇色。

美图。

高清画质，辅以美轮美奂滤镜。

让毛孔、斑点全部消失，彻底消失。

美景，各种仙侠玄幻的特效中，地球应该也认不出自己了。

随便拉一下现在播放排行前五，随便点开一部，都是这一挂。

可是。

你们忘了没，那些有点“丑”的国产剧？

那些“丑”到，让你无法拒绝，甚至“第一次为国剧充会员”的好戏。

有请——

毛骗系列

丑吗？

海报上这不都是普通人，丑什么丑，摆现实里都不丑。

好看吗？

国产网剧，至今越不过去的高峰。

2010年上线，2015年9月收官。

5年时间，三季44集，攀至9.7。

豆瓣评分，和《走向共和》《大明王朝1566》《红楼梦》齐平。

关键是，直到现在，剧迷怎么也不肯出戏。

（可惜现在视频网站只能看前两季，终极篇下架了）

线上后台里隔三差五，老有人让Sir追忆安利。

线下，也还是火——

今年2月，《毛骗》剧组开启了12个城市的线下见面会。

因为太火热，又加场，再跑了10城。

10年了，大家还是忘不了这出丑丑国产剧。

它土，至今无人敢效仿。

它爽，连团队自己都难再创辉煌。

它也够真，呛出了国产剧独一份的自尊。

但是，也有人是不同意的……

01

土

翻看《毛骗》有关评论，不乏出现下面字眼。

“不懂怎么就神剧了”

“看不下去”

“一直看一直弃”

“抄袭狗滚粗”

被高估、看不懂、粗制滥造、抄袭？

只能说，这是《毛骗》该受的。

最直观，片名。

看同团队的其他几部剧就知道，片名很“上道”。

《大学生同居那些事儿》《麻辣隔壁》《快乐的小2B》，以及这部《毛骗》……

第一眼，你觉得“粗俗”。

点开后看一会你觉得，哎还真在理。

叫“毛骗”，确实没毛病啊。

毛骗=小骗子。

这部剧讲述了5个普通小镇青年（后来是6个）组成的骗子团，设局行骗，赚钱破谜，大捞一笔后功成身退的故事。

小，既说的是身份，也指的是野心。

活跃在石家庄的这伙人，专挑不敢报警的不良人士下手，钱赚够就分家，没什么大格局，也闹不出什么大动静。

这个设定，也确实撞了英剧《飞天神盗》。

团队也承认，有借鉴。

（但抄袭的一星骂声也只限第一季，因为第二季开始剧情走向完全不同。）

没被“骂错”的，还有第一眼，画面。

……脏啊。

货物杂乱的山寨超市、人挤人的农贸市场、骑着破电动车、朴素自行车的城镇行人、甚至是三教九流的路边摊或旧火车站……

现在回看，仿佛10年前的小城纪录片。

晃晃悠悠的镜头，笨拙拉近、拉远。

主角团们，扮相更是赶客。

要么，是侧分的遮眼刘海，掩盖不住“非主流”的杀气；

要么，戴着那时流行的无镜片眼镜框，但也像某宝20元包邮便宜货。

演技呢，也因为大部分群演都是素人，青涩用力到尴尬。

比如这个哭笑难分的懊悔。

比如小宝这个不知喜极还是气疯了的走位。

总之，《毛骗》一点开就透着一股亲切“土味”，仿佛普通人被捕捉进了镜头。

这，就以假乱真了。

剧组在火车站拍戏时，剧中“偷东西”的场面被群众以为是真偷，拿起马扎就想砸。

还有一场，天桥扑克行骗戏。

逼真到什么程度呢？

被片警误以为聚众赌博，还闹上了社会新闻。

这土味还有副作用，观众难入戏。

老实说，Sir花了很长时间才对《毛骗》真香。

刚完结那会，分数涨得太厉害，Sir心痒痒试着从第一季看。

但履试履败。

重启好几次后，终于。

在第二季第六集三重反转揭晓，小宝说出那句“看看是不是少了一天”，Sir才被打通“神剧”密码——

再到第十集，反派二把手毕晨曦，一句话串起第二季前9集所有无关的支线情节，瞬间主线支线混为一体，全季盘活。

Sir也拥有了同款“哇塞”。

（郑重感谢B站up主@工藤新医heart助我走过第一季第16集）

所以，这也是Sir为什么完全理解那些说毛骗“被高估、一集弃”的人。

因为，它竟敢让观众等。

从“看不下去”到“哇塞”，《毛骗》让观众等了26集。

02

爽

骗局，是《毛骗》核心。

初期，《毛骗》系列的重点，在解密骗术。

比如电线杆常客，重金求子。

逛街时手机、钱包如何被摸。

又或利用提醒你捡钱，把ATM机里的卡掉包。

自第二季开始，骗术开始打组合拳，剧情开始复杂。

由于剧情浓度极高，导致几乎无注水（哪怕有广告，也藏在剧情里）。

看完了三季，Sir可以这么给你概括——

第一季（8.6），适应期。

主线，是主角团寻找逼死赵宁父亲的凶手，顺藤摸瓜，引出了骗子组织狐狸。

支线，则是一集一肥羊，主角团们设局宰羊赚钱。

因为一集一个新鲜骗术，大部分时间1.25或者1.5倍速看没有问题。

第二季（9.4），渐入佳境。

主线，是在主角团和狐狸老大耿晓辉较量的同时，发现冬冬、邵庄、小宝、黎伟身世竟然有玄机。

支线，和第一季有点类似，一集一肥羊，主角团和新加入的邵庄设局宰羊。

但第二季厉害就在，看似毫无关系的支线情节，在第10集时，被角色台词的一句话巧妙串起，草蛇灰线般组成了一个主线2.0。

从这一季开始，倍速看片就容易忽略细节或伏笔，非常不建议了。

终结篇（9.7）：真香封神（倍速完全别想）。

10集全主线，主要解决三件事：

盒子，五大公司的秘密，以及主角团的命运。

《毛骗》的爽，就来自其中大小骗局，不断反转。

不论是哪一季的支线或主线，“反转再反转”，“我预判了你的预判”，是基本操作。

更过瘾的，是观众/反派以为主角在第一层，主角却到了第三层、第四层。

（你听不懂？那就对了，骗术故事Sir是真的不敢剧透）

甚至，玩“千层”套路的，还经常是反派。

强强对决，可怜的是开了上帝视角还会被骗的你我。

不止反转，《毛骗》还有超爽的N刷体验。

当你刷通关每一季大结局，再随便挑之前的内容；或刷完终季回看前两季，都会发现编剧已在很久之前就埋下伏笔。

它可能只是一个包烤鸭、浸透油的脏纸袋，或一本书，或只是主角随口一句话。

《毛骗》作为一部悬疑剧，挖坑，必填是它的坚持。

估计李洪绸团队也没想到，穷，竟然成全了《毛骗》。

因为穷，人手和设备有限，只能写一集、拍一集、播一集。

第二季进度就很慢，14集，磨了3年零3个月。

而拍完第二季后，李洪绸还在微博官宣第三季暂停更新，还复盘了一下目前有的“毛坑”。

尽管被逼无奈，但这种边拍边播的模式（跟部分美剧韩剧制作有点类似），能让团队根据播出效果和观众反馈，调整后面的剧本。

穷，反而让团队有了打磨剧本的时间。

比如为了精彩度，先想好几个绝妙设定，分别安插在主线中，在设定不变的情况下，编剧们要自行衔接故事的前后逻辑。

可以说，这种“自己挖坑自己填”的创作方式，一方面保证了最后的大谜底非常精彩，另一方面也特考验编剧能力。

如果真想不出了，大家会一起商讨攻克，这也是为什么《毛骗》团队步调缓慢的原因。

车志刚（本剧导演/演员，狐狸组织二爷扮演者）

03

自尊

一晃10年过去，更觉《毛骗》珍贵。

谁能想到，街头隐秘的角落，竟然藏着这样一群人？

普通，却身怀绝技。

赵宁，为了给被骗自杀的父亲报仇，成了会谋划的骗子。

小宝，跟着爷爷、父亲自小行骗，脑子不错，当惯了骗子。

安宁，厌恶极了那个总是吵架的家，和赵宁一起搭档，成了可塑性极强的“换脸“骗子。

黎伟，10年高考只为清华，跟家里闹翻后，跟着赵宁一边行骗一边复习，是个技术型。

惯偷刑冬冬，为了给植物人弟弟付医药费而加入团队，心眼不多，但手是真灵。

貌似，骗子们都有难言之隐。

在现实生活里，深恶痛绝的骗子，怎么就能摇身一变成了铁粉众多的主角？

放心，三观没歪。

这是属于《毛骗》的胜利。

这帮人在下手行骗时，有个唯一原则，不骗老实人。

只骗做过恶的贪人。

哪怕已得手，只要发现对方悔改，便会归还骗来的东西。

假亦真时真亦假

真亦假时假亦真

钱财纵是迷人眼

千金难买一回头

宁肯赔钱（不赚钱），也不丢失原则。

特别是头帘撩起后的小宝，总说自己，就是个骗子，不是好人。

整部剧，只有一个女孩反驳了他。

但至少，你也不是坏人

△ 小宝在《城市边缘》也重复了她这句话“我可能不是好人，但我绝不是坏人”

她叫林小娴，是个盲人。

父亲犯事逃到国外，留给她一笔赃款让她治眼睛。

这笔钱被小宝骗走，为了不让帮过自己的警察为难，小宝最终还是把钱还给警察。

对温柔的小娴，他一直有愧疚，暗中资助她治眼睛。

却始终不曾告诉她自己是谁。

只留街头一次两人相识一笑的缘分。

△ 哎，不只愧疚

在第二季时，邵庄戏谑他，我怎么觉得你有点“侠盗”？

侠盗听着幼稚天真。

可他们身上，确实越来越有了一种统一、坚定的自尊。

须知少时凌云志，曾许人间第一流。

有这份志气在，哪怕再小的人物，也能成人物。

此外，隐藏在幕后，用故事设局的主创们，也有一份近似悲壮的自尊。

《毛骗》44集，花了5年时间。

这种精力和出片速度，在如今就是“犯罪”。

5年41个小时，平均一年拍8小时。

这什么概念？

龟速。

完全跟不上如今国产剧的工业化效率。

举例。

近一点，46集的《海上繁花》，拍摄102天。

远一些，73集《青云志》（2部），耗时147天。

58集的《三生三世十里桃花》，耗时141天。

《毛骗》的穷，有全方位立体化的理由。

龟速和土气是穷的原因，后又导致了穷的结果——

别的剧组演职人员一起拍全家福，需要广角镜头，《毛骗》剧组用手机就足够。

一导演+一摄像+一录音+若干演员，就能搞定一场戏。

没群演？现抓，换演员举杆，录音上，录音出现过了，摄像上……还不够？有朋友啊。

比如李洪绸学校复印店老板包哥，成了三季最铁的人气龙套（包哥牛*！）。

还有剧里五大公司头目之一的高贺胜（石晓东 饰），他和媳妇儿都是剧迷，不但零片酬出演，还把自己家免费提供出来拍戏。

“场景？无所谓，酒店用不了用旅馆，再不行就日租房；

打光？能看清脸就行，晚上出外景怎么办？哪里路灯多就上哪拍。”

尽管《毛骗》受到各种限制。

但珍贵的是，他们对“创造”这件事，仍然极度自尊。

不迷信IP，不靠流量，始终坚持审美和创作独立，只为打造出自己想要、也对得起观众的硬招牌。

我们做片子，首先要自己喜欢，然后相对擅长，同时要考虑市场上同类型的作品不多，甚至是稀缺的。切忌跟风，别人的作品好，不代表你也能做好。做适合自己的，先过自己这一关，才能面对观众。

导演李洪绸

你问李洪绸为什么扛得起穷？

回到16年前。

2005年，李洪绸从广东老家考到河北传媒学院，读广播电视编导。

在学校，他就开始做短片上传到视频网站。那时酷6、优酷才起步。2008年毕业时，他和同学一起成立了工作室，开拍处女作《大学生同居那些事儿》。

至今，李洪绸团队大本营都没离开石家庄。

甚至，也一直没有离开类似大学生群体的青年观众。

不止他，那是个草莽英雄纷纷揭竿的年代——

彼时，卢正雨的《嘻哈四重奏》上线优酷，播放量破亿。

大鹏的《屌丝男士》随后开启网络短剧时代，用段子+明星的搭配一炮而红，首集播放量近3亿，之后的明星龙套更是承包了半个娱乐圈。

还有Sir最迷的。

后来居上的，同样显得很穷的，叫兽易小星的《万万没想到》。

一集3分钟的冷笑话、“粗”制作、面瘫表演，创造出一系列出圈人物，王大锤、小美、女神孔连顺……

他们或许青涩、粗糙。

但相同的，是那种独特、旺盛而又持续的创作力。

十年过去，草莽英雄分道扬镳——

大鹏交出了《吉祥如意》。

叫兽易小星拍了几部院线片，最近的是《沐浴之王》。

就像毛骗系列最终集结尾，每个人都选择了自己的路，不再同行。

只是偶尔。

很偶尔的偶尔。

他们会做回当年的自己。

你看——

这是不是那颗，熟悉的、贱贱的、但又有点可爱的光头？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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编辑助理：莫妮卡住了